居住在沒有挑戰、沒有悲苦、遍地皆珠寶的淨土,

一定快樂嗎?

生活在喜怒哀樂愛惡欲皆俱的婆娑世界,

就是身陷苦海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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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據說秦國有個逢姓少年相當聰明伶俐,長大後卻得了一種怪病,這種怪病,以心理學的角度而言,應該是精神異常,也就是說,他「聽到人家唱歌,以為人家在哭;看到白的,以為黑的;吃到香的,以為臭的;吃到甘甜的,以為苦的;做錯事,反而以為做對事。甚至,對天地四方、水火寒暑等觀念,完完全全都和正常人的認知有所不同。」

        在那個醫學不發達的年代裡,那會有什麼心理醫師可以治好少年的病?少年的父親大概頭腦還算清楚吧?他沒有求神問卜,也沒有誤信偏方,而是聽從楊姓朋友的見議,找「專家」解惑。誰是專家呢?大概就是愛因材施教、愛替人解惑的孔子吧?於是逢老爸帶著一絲希望,千里迢迢地由秦國跑到魯國找答案。

  逢老爸路過陳國時,無巧不成書,剛好碰到倡導「無為而無不為」的老子,心想這個老頭子的想法雖然有些怪異,不過「老牛肉有嚼頭,老人言有聽頭。」最起碼,老聃這個人稱得上「老」先生,號稱魯君子的孔丘,還曾經向他學過「禮」呢。

  念頭一轉,逢老爸趕緊停下腳步,雙手抱拳,恭恭敬敬地作揖,並一五一十地把兒子的怪病向老子說了一遍。

  老子捻捻他的花白鬍鬚,一本正經地說:「你有沒有搞錯?你兒子哪裡是精神錯亂?患有精神疾病的是天下人,並不是你兒子!」

  逢老爸聽完後,嚇了一大跳,他原本認為「樹老根多,人老識多。」哪知道這個老聃專說反話,之前曾經聽人傳說過他的怪理論,說什麼「天地不仁,以萬物為芻狗;聖人不仁,以百姓為芻狗。」又說:「大道廢,有仁義;智慧出,有大偽;六親不和有孝慈,國家昏亂有忠臣。」今天把他的話拿來印證一下,哇,瘋狂的程度果然和逢老爸的兒子不相上下。正當逢老爸陷入沈思時,老子又開口了:

  「老弟,你大概不相信我講的話吧?」

  「不敢,不敢,晚輩正想洗耳恭聽先生的一番大道理!」逢老爸趕忙收起紛陳的思緒,畢恭畢敬的豎著耳朵傾聽。

  「老弟,你不相信天下人都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嗎?那麼,我就舉幾個例子給你聽吧――

  魯國有個聖人叫孔丘,聽說他周遊列國,四處宣傳他的仁義道德,哪知道各國國君都認為這套治國方法太緩不濟急了,於是孔丘忙忙如喪家之犬,差一點餓死在陳蔡之間;而那個宗教狂熱家墨子,放著自己的妻兒子女不顧,成天為了別人家的事到處亂跑,江湖上傳說他因用腦過度而禿頭,且常常赤著腳上山下海,把雙腳磨破了,加上受到陽光過度曝曬後,變成又黑又乾的臉,外貌簡直像個化外之民。墨子算起來實在可悲啊,好好的逍遙散人不做,幹嘛為了『兼愛』、『非攻』,搞得人不像人,鬼不像鬼,整天恍恍惚惚的。

  再說那個楊朱吧,他的『貴己』、『無我』論,原本是說『天下獲得治理的前提是:既不損己為人,也不損人為己』,能夠『人人不損一毫,人人不利天下,天下治也。』不過,這套理論被野心份子斷章取義後,就開始變調了,具有政治實力的強國,便根據『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』的辯證法,對小國蠶食鯨吞,以拓展自己的領土。

  你想想看:不論是孔丘、墨子、楊朱,或喜歡對小國蠶食鯨吞的國君,難道他們的心志沒發狂嗎?如果沒發狂,孔丘又何必忙忙如喪家之犬?墨子又何必摩頂放踵?楊朱又何必冒著小氣鬼的惡名而高倡『貴己』論呢?各國國君又何必四處蠶食鯨吞,讓國際局勢越來越混亂呢?」 

  逢老爸聽完後,覺得老聃的理論「似是而非」,但卻無法反駁,只好呆呆的出神。老子是何等人也,他看到逢老爸愣在那裡,又清清喉嚨道:

  「你好像還悟不出我説的道理?嗯,我就用『是』、『非』作比喻吧!你認為什麼叫『是』?什麼叫『非』?好比說齊國國君認為魯國國君不遵守盟約,因此發動千輛馬車、備齊精良武器攻打魯國;魯國只是個小國家,魯君為了抵禦外侮,勉強動員百輛馬車、備齊精良的武器對抗齊國。兩軍的實力本來很懸殊,然而齊國卻打了敗戰,姑且不論打敗戰的理由是什麼,我只想問:站在齊國國君的立場,齊國攻打魯國是對的,但站在魯國國君的立場,魯國人民同仇敵慨,將齊國軍隊趕出魯境,這也是對的。然而,為了一場戰役而屈死齊、魯許多軍民,顯然齊君和魯君都錯了。再者,為了保全性命,臨陣脫逃,以國家的利益而言是錯的;但僅僅為了一兩個人的利益,戰死沙場,站在『終其天年』的自然論而言,則是錯的。這麼說來,到底誰對了?誰錯了?」

  逢老爸又是聽的一頭霧水,不解的問:

  「這麼說,是非沒有一定的標準嗎?」

  「嗯,是非沒有一定的標準。譬如說:古人把死去的父母丟到山谷裡讓野獸自由啃食,在當代也許是正確的行為,今天則認為是錯誤的行為;或者古人為了繁衍下一代,可以搶婚、可以野合,今人則必須憑媒妁之言、父母之命而成其婚配,到了數千年後,則婚姻制度不曉得會演變到什麼地步呢。憑這兩件事看來,你說萬事有一定的是非標準嗎?

  再者,你兒子就算顛倒是非黑白吧,他只不過害了自己一人而已,有必要糾正嗎?如果全國人心都是非、黑白不分,則全體百姓都受災殃,那又該叫誰來糾正呢?如果全天下的人都像你兒子一樣瘋狂,除了你一個人正常,那麼全天下的人,反而認為你不正常呢。這時,你要不要被糾正呢?

  還有一點,我現在說的話,也未必正常,你想找魯國君子治療你兒子的病,那個魯國君子難道就正常嗎?我和他都未必正常,你有必要走冤枉路到魯國去嗎?我看你不如快快回家吧!」

  老子說完後,哈哈大笑地揚長而去,一臉茫然的逢老爸還來不及反映,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老子消失在他的眼簾中。

  

     〔備註〕

        《列子》〈周穆王第三〉原文:

        秦人逢氏之子,少而惠,及壯而有迷罔之疾。聞歌以為哭,視白以為黑,饗香以為朽,嘗甘以為苦,行非以為是;意之所之,天地四方,水火寒暑,無不倒錯者焉。楊氏告其父曰:「魯之君子多術藝,將能已乎?汝奚不訪焉?」其父之魯,過陳,遇老耽聃,因告其子之證。老聃曰:「汝庸知汝子之迷乎?今天下之人皆惑於是非,昏於利害。同疾者多,固莫有覺者。且一身之迷不足傾一家,一家之迷不足傾一鄉,一鄉之迷不足傾一國,一國之迷不足傾天下。天下盡迷,孰傾之哉?向使天下之人其心盡如汝子,汝則反迷矣。哀樂、臭味、是非,孰能正之?且吾之此言未必非迷,而況魯之君子迷之郵者,焉能解人之迷哉?榮汝之糧,不若遄歸也。」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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