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道可道，非常道）
清人王貢南，家住杭州。某天清晨外出，路上遇到一個道士，道士跟他拱拱手，說：「我要跟您討一條魚。」
王貢南瞪他一眼，說：「出家人吃素，你怎麼跟我討魚吃？」
道士回他：「我說的是木魚。」
貢南覺得又好笑、又好氣，說：「你講話不老實，我不給！」
道士說：「現在不給，以後可別後悔！」
那天夜裡，王家屋外飛來一道黑影，緊接著，只聽到瓦聲乒乒乓乓的往地下拋，發出的巨大聲響讓王家人嚇得噤若寒蟬。不久，黑影又「咻」的一聲飛走了，王家人還是不敢開門察看。
天一亮，王貢南和家人起來察視，看見滿地的屋瓦，簡直氣昏了；到了隔天夜裡，又發現家中衣物全部被丟盡糞池中。
一連串的怪異事件，把王貢南搞得心神不靈，只好跟鄰居張生買符鎮鬼。
張生說：「我家祖傳兩種符，價錢有分貴賤。便宜的符，只能控制鬼怪；貴的符，會有神仙出來擒拿妖怪。您要哪一種？」
「便宜的就好了！」王貢南說。
王貢南將買來的符，小心翼翼地貼在中堂，那一夜，沒有發生任何怪事，全家人終於可以放心安眠。
過了三天，有一個外貌古怪的老道士來敲門，王貢南剛好外出，他的次子王後文出來應門。道士說：
「之前你們家被某道士整了，他就是我的弟子，你們跟他人索取符文，不如直接找我就好了。等令尊回來，一定要跟他交待：明天一早到西湖冷泉亭找我，大叫三聲『鐵冠』，我就會出現。否則，那張符會被鬼怪竊走。」
王貢南返家，王後文趕緊將這則消息跟父親報告。
那一夜，王貢南輾轉難眠，好不容易捱到雞鳴聲，便心急如焚地跑到冷泉亭找老道人。一路上冷冷清清，他壯著膽大喊「鐵冠」，一連喊了幾百聲，老道人卻遲遲沒出現。
王貢南的臉上寫滿焦急，不停伸長著脖子東張西望，還不死心地連喊幾聲「鐵冠」。這時，錢塘縣令剛好路過，馬上叫皁隸把眼前的冒失鬼拿了，王貢南趕緊跪地喊冤，並含淚敘述事情的前因後果，縣令大聲斥喝：
「你是個讀書人，怎麼這麼癡呢？那個老道士明明在戲弄你，幹嘛不死心？回去吧！」
王貢南還是淚眼婆娑的張望，縣令又怒斥道：「去！去！去！」
王貢南被縣令詬罵一頓，心中十分委曲，但又無可奈何，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家。到了夜裡，他實在無計可施，只好把家中的壯丁都聚集在中堂――保護那張符。
時間一刻刻的溜逝，更夫報「四更」時，屋裡仍舊靜悄悄地，壯丁枯坐多時，早已精神不濟，霎時，鼻子裡好像躦進了瞌睡蟲，一個個都發出了「齁齁」的鼻息聲。
到了五更，「砉然」一聲，符已失去蹤跡，而壯丁還是毫無所覺。
天一亮，王貢南趕緊起來巡視中堂，發現那張符竟然不翼而飛，而且茶几上還多了幾個一尺多長的巨人腳印，一時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，不僅跺腳，還氣憤地大罵：
「壞事了，壞事了！你們這些蠢才，怎麼每個人都睡著了？」
這一喧鬧，壯丁都嚇醒了。
從此後，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鬼跑到王家聚會，一來，不是撞門，就是擲碗。王貢南只好又掏出五十金買張生的符，果然群鬼再也不敢到王家囂張。
有一天，王貢南的大兒子王後曾不聽話，王貢南一時情緒失控，作勢拿棍子打他，兒子見狀，竟然頭也不回地跑了。一跑，就是三天三夜。
王後曾杳無音訊後，母親哭得柔腸寸斷，王貢南只好帶著家丁到河邊找尋下落。不久，發現兒子神志恍惚地在岸邊徘徊，就在他要河跳之際，被王貢南死命地拖回家。
王後曾被救回家後，兩眼總是翻白眼，嘴裡也常常自言自語。有一次，他才躺到床上，忽然驚呼：
「要審案嗎？要審案我就去――」
王貢南問兒子：
「兒子啊，你要去哪裡？我跟你去！」
王後曾也沒答腔，只見他動作迅速地一躍而起，穿好衣服走到中堂，又直挺挺地跪在那張符的下面，嘴裡還不時喃喃自語。
王貢南又問：「兒子啊，你到底看到什麼？」
王後曾全身顫抖不已，啜泣道：
「我看到一個三隻眼睛的神仙，祂的臉是金色的、頭髮是紅色的，神仙的旁邊還跪著兩個道士、一個秀才和幾個三寸大的小鬼。」
王貢南一無所見，又追問：
「兒子啊，你還看到什麼？」
王後曾又說：
「神仙說我壽命未盡，責問道士、秀才為什麼用法術害人，他們不斷地叩頭、求饒命。神仙不聽哀求，已經將三個人各打三十大板，而小鬼也被一一處置。」
王後曾說完，突然被神仙踢了一腳，「唉喲」一聲，如夢初醒。這時，他雖然汗流浹背，但眼神卻恢復正常。從此後，王家再也沒有鬼怪出沒。
〔後記〕
改編自袁枚《子不語》〈妖道乞魚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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